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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别,祈祷:马航MH17遇难者生前最后几小时

2014-07-25来源:中国日报
在阿姆斯特丹附近的别墅里的卧室,米格尔•潘杜维纳塔问他妈妈:“妈妈,我可以抱您吗?”

萨米拉• 卡勒赫拥抱了她11岁的儿子米格尔。米格尔最近几天莫名地焦躁不安,不断问妈妈关于生死、灵魂与上帝的问题。第二天上午,她送米格尔和米格尔的哥哥沙卡到机场搭乘马来西亚航空MH17到达吉隆坡,转而前往巴厘岛探望他们的祖母。

她的儿子一向开朗、四处旅游,本来应对此次旅行十分兴奋。他银色的旅行箱已经在客厅准备就绪。巴厘岛这个人间天堂的飞艇冲浪正在等他。但是事情有些不对。一天前,米格尔在踢足球的时候突然叫喊道:“你会如何选择死亡?如果我被埋葬,我的身体将会怎样?是否我将因灵魂回归上帝而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而现在,就在长途旅行的前一晚,米格尔紧紧拥抱着他的母亲,久久不愿松开。

卡勒赫告诉自己,他这样一定是舍不得我。所以她一整夜都抱着儿子。

这是7月16日,星期三,晚上11点。15个小时以后,米格尔、沙卡和马航客机MH17上其他的296名乘客坠机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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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架波音777飞机从阿姆斯特丹飞往马来西亚吉隆坡,为乘客带去启程与归途的希望:对一些乘客来说,启程就是踏上新的旅程,开启梦幻假期的激动心情;对于另一些乘客而言,归途,就是回到温暖舒适的家。

乘客威廉•大斯科尔滕搭乘飞机,去追求他的爱情和新生活。53岁的他是一位高大结实的退伍军人,离过婚,买了房子准备搬到巴厘岛和他的心爱之人克莉丝汀开启新生活。他们是在去年到印度尼西亚的海岛旅游时相遇的。

克莉丝汀就和其他多数印尼人一样只有名,没有姓。当时在旅游的时候,听到一个朋友说有人从悬崖上摔下,背部受伤。她告诉朋友,请他帮忙将这个人也就是大斯科尔滕带到她认识的一个传统治疗师。转天,大斯科尔滕打电话给克莉丝汀表示感谢。

他们相约喝了咖啡,就此相识。之后,大斯科尔滕动身返回阿姆斯特丹,他在阿姆斯特丹是一位咖啡馆的保安。但是之后他们俩通过网络联系,爱情之花由此绽放。新年伊始,大斯科尔滕悄悄到克莉丝汀家,给了她一个惊喜。之后在印尼一呆就是三个星期。

克莉丝汀有两个孩子:14岁的达斯汀和8岁的斯蒂芬妮,两个孩子的父亲六年前去世。两个孩子很快就和大斯科尔滕相熟,管他叫“爸爸”。他们四个之后也一直在网络上保持联系。他们几乎每天都用iPad放在桌上,通过Skype软件分享克莉丝汀一家的晚餐和大斯科尔滕的午餐。

五月,大斯科尔滕回到巴厘岛为克莉丝汀庆生,并告诉她他愿用余生与其相伴相随。6月3日,克莉丝汀送他去机场,并深情吻别。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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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29岁的新西兰人罗伯•艾力来说,马航MH17既是为期一个月欧洲之旅的终点,也是职业的新开端。

艾力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他在少年时期就被诊断出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理解别人的情绪有障碍。16岁时,他辍学,之后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从快餐店到园艺工再到做奶酪。他对许多事情都曾经痴迷过,从汽车,到打鼓,最后他父母给他买了一只小狗之后,他又爱上了这种罗特韦尔犬。

后来,他爱上了一个名叫莎琳的女人。他们结了婚,生了两个儿子,赛斯和泰勒。做了父亲后,艾力变了很多;他决定要供养家庭。他考入大学,学习化学工程,并决定成为一位饲养员,这样他可以将自己对罗特韦尔犬的痴迷变成生财之道。

为了这个梦想,他踏上欧洲之旅,拜访他的朋友比尔•帕特森,这是一位养狗场场主。艾力的目标是找到好的罗特韦尔种狗,并带回新西兰。

二人一个月内游遍欧洲,拜访养狗场,和场主喝喝咖啡、啤酒,吃吃饭。他们租了一辆标致小车,在德国的高速公路驰骋,心情畅快。

终于,他准备踏上归途。7月16日晚,艾力给妈妈发了一封邮件,写道:“漫长的旅途终于要结束了。我们找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罗特韦尔犬,我们将保持联系,并成为一生的好朋友。但是现在,我准备回家了。我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如果没有另行告知,你周六就能见到我了。爱你,罗伯”

乘务人员撒吉德•辛格也准备回家。他原本订的不是MH17的航班,但是他想提早一天回家见他在马来西亚槟城北部的父母。所以他托一位同事和他调班。

就在五月前,一次更换航班拯救了他的家庭。他的妻子,也是一位乘务人员,答应了一位同事调班要求,没有登上马航MH370客机。MH370在飞往北京的途中失去联系。

这次失联事件让辛格的父母惶惶不安,小两口还得接着飞。但是辛格却很实际,他说:“如果我命中注定离去,那就离去吧。人得接受命运的安排。”

7月16日,他打电话给妈妈,告知好消息:他调班到了MH17客机,周五就能相见,希望妈妈保重。

放下电话,辛格的妈妈做了一次祷告,就像往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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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古纳万因为家庭搭乘了马航MH17航班。

她前往菲律宾参加一年一次的家庭聚会,这个盛大聚会在度假胜地举行,人们要穿着特殊定做的衬衫,喝酒、唱歌、跳舞。53岁的古纳万一定会像往常一样成为聚会的明星。

古纳万是家族的焦点,总会给大家带来快乐。她是家里六个孩子中的老五,阳光,开朗,喜欢音乐,一直希望能从宁静的乡村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中学的时候,古纳万去日本组建乐队,负责唱歌和打鼓。在日本,古纳万结识了巴迪,乐队中的一位成员。

他们一起环游欧洲、一起玩音乐、最终坠入爱河。他们在荷兰结婚并定居,生了两个孩子,19岁的达利尔和14岁的谢丽尔。古纳万找了一份办公室的工作,挣的钱里的一部分寄回菲律宾的家。巴迪成为马来西亚航空公司在阿姆斯特丹的一位主管。

古纳万偶尔会飞回菲律宾马尼拉附近的帕格比劳镇的家,她管那里叫做“天堂”。在家庭聚会上,她深情演唱诺拉•琼斯和戴安娜•罗斯的歌。邻居们听到歌声,就知道古纳万回家了。

今年,古纳万夫妇与两个孩子准备一起回帕格比劳,达利尔还带上了他的DJ设备。他们原本计划早点出发,但是由于台风席卷了菲律宾,他们推迟了出行计划,直到台风离去。

就这样,他们意外地搭上了马航MH17航班。

阿尔伯特•利兹克和玛丽•利兹克原本也不打算搭乘这一航班的。

每一年,这一对喜欢玩乐的50几岁的夫妇都要从澳大利亚墨尔本出发,踏上为期一个月的探友之旅。他们的旅程遍布全球,从泰国到斐济再到欧洲。

这一次,这对夫妇差一点就不用踏上旅程,因为他们要顾及家庭。阿尔伯特是一名房地产代理商,而玛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他们深爱着这个社区,对他们来说,家庭摆在第一位。

但是由于计划有变,他们可以和他们的朋友罗斯•坎贝尔和苏•坎贝尔一起走,但是他们却没能和坎贝尔一起搭上同一架返程班机。所以他们买了一天后同一个路线的MH17航班。

利兹克夫妇和坎贝尔夫妇十分友爱,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更像一家人。苏和玛丽在一个妈妈团体中相识,他们的孩子也都还小。他们一起环游了意大利•、瑞士与德国。那一个月仿佛欢笑一直不断。他们一起定下了一个目标:他们要一起登顶瑞士的小马特宏峰。

7月15日晚,他们四人聚在意大利的餐厅,一起享用这趟旅程的最后一餐。这趟旅程是他们最好的旅行之一,他们一同回忆,并计划回到澳大利亚要再相聚。他们原本计划7月19日晚上一起聚会,享用他们买的美味的荷兰奶酪,一起喝酒,一起欣赏旅行的照片。

他们四人回到旅馆,相互拥抱,回到各自房间休息。

一些朋友对他们在马航MH370客机失联一事之后还愿意乘坐马来西亚航空公司的飞机而感到十分诧异。玛丽的继母,凯琳•马恩就在那次事件中失去了哥哥和丈夫的姐姐。

和阿尔伯特有30年交情的好兄弟杰克•梅德科拉夫特友善地开他玩笑:为什么选马航?

阿尔伯特回答:“电闪无二次”。

他们都笑了。这次不经意的解释现在看来却有另一层意思。

阿尔伯特的房子去年被闪电击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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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7日,星期四,阿姆斯特丹的破晓阳光和煦。

大斯科尔滕在离家前往史基浦机场之前,用Skype给克莉丝汀以及两个孩子打了最后一通电话。他太兴奋了,跳起了舞。

他告诉孩子们:“爸爸要飞来见你们啦!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同时,艾力就不怎么顺利了。他的罗特韦尔犬生意伙伴帕特森7月16日就提前飞走了,所以他要自己去机场,路上很不顺利。他在脸谱网(Facebook)上和妻子写道:“错过机场大巴了。只好再等下一班”。

辛格的父母在马来西亚激动地等待他们的空乘儿子回家。他的妈妈做了他最喜欢的菜——辣虾、咖喱螃蟹、烤猪肉和蔬菜。

艾琳•古纳万等不及要回家,要回到“天堂”与家族团聚。她请她的妹妹做了她最爱的糖浆乳蛋饼。古纳万的女儿盼望着能去菲律宾很受欢迎的汉堡连锁店“快乐蜂”。

萨米拉•卡勒赫和他的朋友安陪她的儿子上了机场快轨。他们开着玩笑,对于能够去巴厘岛的山里陪他们的祖母感到十分开心。沙卡刚刚上完大学一年级,学的是纺织工程专业,他答应会照顾好米格尔。他们另一个兄弟米卡,今年16岁,没能赶上马航MH17,只能隔天飞去巴厘岛。

卡勒赫在登机手续办理柜台忙着办理她儿子们的行李托运手续。这时,沙卡发现他忘记带袜子。卡勒赫答应给他买几双,让米卡带去给他。

他们终于到了海关之外。孩子们抱了抱妈妈,和妈妈道别,朝出境护照检查处走去。米格尔突然回头,跑向妈妈,抱住妈妈。

他说,“妈妈,我会想你的。如果飞机失事的话会怎么样呢?”

卡勒赫心想:“为什么会这样?”她紧抱着孩子,说:“别说这话。一切都会顺利的。”

沙卡来安慰他们俩,他和妈妈说:“我会照顾好弟弟的,他就是我的宝贝”。

她看着两个孩子渐行渐远,但是米格尔一直不停回头看看妈妈。他那大大的棕色眼睛写满了难过。

随后,他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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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来到G3登机口了。

辛格和他的同事完成了准备工作。广播终于响了,是时候登记了。

米格尔和沙卡坐在经济舱的第一排。大斯科尔滕也坐在第一排,坐在他们左边的第三个座位。他把脸谱网个人主页的封面照片换成了史基浦机场塔台的照片。

艾力坐在后面,经历了路上种种不顺,他还是顺利登机了。焦急的他给朋友帕特森发去了最后一条信息:“好兄弟,我要离开阿姆斯特丹了。旅途会一切顺利,不用来接机”。

阿尔伯特和玛丽坐在头等舱的第一排。巴迪•古纳万坐在玛丽旁边。他的妻子艾琳和孩子们坐在后面几排。他们是最后几个办理登记手续的乘客。

艾琳还在担心台风对家里人的影响,她发了一条短信给她的妹妹发了一条信息:“嘿嘿,爱你啦。我要关机了,准备起飞。还是要小心,树可能会砸到人”。

她正在飞往“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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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西亚航空公司MH17航班于12:15起飞,航程预计耗时11小时45分。

但是总共才飞了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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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难者坠落;电话铃响不断;混乱爆发;心碎蔓延。是命运,亦或是意外事件将这一天这些人带到这架飞机,也就是在这一天,命运或意外降临。

在新西兰,艾力的家人疯狂地给他发信息,希望能够收到他关于错过机场大巴进而错过航班的消息。

他妈妈写道,“你订的航班客机爆炸了。所以,不管你在哪儿,不管你遇到什么麻烦,我们都希望你错过了这个航班。亲爱的儿子,我们十分十分爱你,我们只想知道你还活着。”

在澳大利亚,坎贝尔一家刚到家就听到了马航的一架客机在乌克兰被击落的消息。他们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便冲到利兹克的家看看他们的孩子的情况。而且,这是五个来玛丽的继母听到的第二个关于她的深爱的亲人在马航空难中丧生的消息。

在巴厘岛,克莉丝汀一直在祈祷。她在脸谱网上写道,“希望你能平安...噢!上帝啊!我求求您!”

在阿姆斯特丹,卡勒赫刚刚买到了沙卡的袜子,她的电话就响了。是她的朋友安打来的,安在惊叫道:“你在哪里?飞机坠毁了!”

她刚一到家就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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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属们现在情绪仍旧十分不稳定,总是在说“如果……就好了”这种话,在盘算着被坐飞机失事的概率本应该很小,并且意识到他们的世界在一瞬之间便完全不同。

在菲律宾,古纳万家里寂静无声。艾琳走了,同样带走的,是家族的快乐。

朋友们纷纷前来吊唁,并为艾琳祈祷。艾琳的一张老照片里被放在祭坛上,周围插满蜡烛,照片里的她依旧笑容灿烂。她上次带来的卡拉OK机和麦克风摆放在角落。

她的最好的朋友,泽娜伊达•艾卡尔非常愤怒。对于那些带走了艾琳的人,她想要怎么惩罚呢?

她回答道:“还有什么比死更厉害呢?”

在马来西亚,辛格妈妈做好的可口的菜肴还放在冰箱里。她甚至不看看一眼。

老两口实在无法理解,在调班这件简单的事情上,为什么对儿媳妇这么好,却对自己的儿子如此残忍。吉哈尔•辛格说:“儿媳妇被救了一命。现在我的儿子救了别人的命。”

在新西兰,温蒂•艾力的救济院护士的工作给了她另外一个视角。她知道人终有一死,她儿子也不例外。儿子错过了机场大巴,却没错过飞机。温蒂说:“他死的时候,他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离上帝这么近。他知道他死了,他会展开翅膀的。我相信这会是他的第一个念头。这样想就太棒了。”

在荷兰,萨米拉•卡勒赫在想着,她的宝贝儿子好像感觉到自己在世间时日无多。她想象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沙卡成为纺织工程师的梦想消失了。而米格尔成为卡丁赛车手的梦想也是烟消云散。

他怎么会知道的呢?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她低声说:“我应该听他的话的。我应该听他的话的。”